我和他

蝉鸣撕开盛夏的午后，我蹲在老槐树下，看着蚂蚁列队搬运半块饼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回头时，撞进一双亮得像碎星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刚搬来隔壁的男孩，正举着摔变形的铁皮青蛙，傻笑着问我要不要一起玩。
 
那时的我们，总在暮色漫过巷口时才肯回家。他会把奶奶种的葡萄偷偷塞进我口袋，颗颗饱满的甜里裹着阳光的味道；我则把画满小人的作业本摊在石阶上，听他绘声绘色地编完每个角色的结局。有次暴雨冲垮了巷尾的土坡，我们挽着裤脚，用树枝和石块搭了座“小桥”，看着雨水顺着石缝潺潺流过，竟觉得自己是守护街巷的英雄。
 
可成长总在不经意间拉开距离。升入初中，他成了篮球场上耀眼的少年，每次进球后扬起的嘴角，总能引来场边女生的尖叫；而我埋首在堆积的习题里，眼镜度数渐深，连路过球场时，都习惯低头加快脚步。我们不再分享口袋里的糖果，也不再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偶尔在楼道遇见，只剩一句仓促的“好久不见”，便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真正重新靠近，是那个飘着细雨的秋日。我抱着沉重的画板，在公交站台上狼狈地躲雨，忽然一把黑伞稳稳地举在我头顶。是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肩上沾着细密的雨珠，笑着说：“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叫人帮忙？”伞面微微倾向我这边，我们并肩站在雨幕里，聊起分开后各自的生活——他说篮球训练时摔破膝盖的疼，我说画不出满意作品时的烦躁，那些沉默的时光里积攒的话，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出来。
 
如今我们依旧有着不同的轨迹，他为篮球赛事挥洒汗水，我在画室里描摹光影，但总会在周末的午后，回到老槐树下。他会听我讲画作里的故事，我也会认真看他打一场完整的球赛。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情谊从不会被距离冲淡，就像老槐树的根，在岁月里悄悄蔓延、缠绕，早已把我和他的青春，紧紧连在了一起。
 
巷口的蝉鸣又起，他递来一颗剥好的葡萄，还是当年熟悉的甜。阳光穿过枝叶，在我们脚下织就细碎的光斑，时光仿佛从未走远，我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守护“小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