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它

老枇杷树站在老家院子的东南角，比我的年纪还大。自我有记忆起，它就那样稳稳地扎根在那里，枝桠斜斜地探过屋檐，像一双沉默的手，轻轻拢着整个院子的时光。
 小时候最盼初夏，枇杷树的叶子间会缀满黄澄澄的果子，像一串串小灯笼。我总搬着小板凳，仰着脖子瞅那些最饱满的枇杷，爷爷便会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用衣角擦一擦递到我手里。果肉甜津津的，带着阳光和泥土的香气，核儿吐在树根下，爷爷说：“给树喂点‘零食’，明年结的果子更甜。”那时的我信以为真，每次吃枇杷，都特意把核儿埋在树根旁，盼着能长出小枇杷树来。
 后来我去城里上学，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每次打电话，奶奶总在电话里念叨：“枇杷树又结果了，比去年还多，等着你回来摘呢。”可大多时候，我只能在电话这头应着，转眼就被学业和琐事绊住脚步。等我终于有空回去，枇杷早就过了季，只剩下满树浓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替我惋惜。
 去年夏天，爷爷生病住院，老家的院子暂时空了下来。我回去收拾东西时，又站在枇杷树下。树比以前更粗壮了，树皮上爬满深深的纹路，像爷爷手上的老茧。叶子依旧浓密，只是枝头没有了往年的热闹。我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抱着我，让我够树顶的枇杷，那时的树干还没这么粗，我的小手能环住大半圈。
 秋风起时，枇杷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铺在树根下，像一层厚厚的毯子。我学着爷爷的样子，把落叶扫到树根旁，想着这样能给树添点养分。奶奶说：“这树啊，看着结实，其实也认人。你好久不回来，它都好像没那么精神了。”我听着鼻子发酸，原来这棵树，早把我们一家人的时光，都悄悄藏进了年轮里。
 如今爷爷康复了，我也常抽时间回老家。每次推开院门，第一眼总能看见那棵老枇杷树，它依旧站在东南角，枝繁叶茂，像在等我回家。我知道，只要它还在，这个院子就还是我最安心的归处，那些藏在枇杷果香里的时光，就永远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