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

我和他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高考前半个月的午后。

班主任把我叫出教室时，阳光正斜斜地打在走廊的瓷砖上，亮得晃眼。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带着颤，说爷爷走了，你回来半天吧，赶傍晚的车还能回学校。我攥着手机点点头，指尖却没什么力气，只记得走廊尽头的绿萝蔫蔫的，叶子上积着层薄灰——就像爷爷窗台上那盆他总忘了浇水的兰草。

回家的路走得很静。灵堂设在老房子的堂屋，他常坐的那把藤椅被挪到了角落，藤条间还卡着半块没吃完的冰糖，是上次我回来时给他买的。亲戚们围着我叹气，说“哭出来会好受些”，可我盯着他遗像里温和的笑，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妈妈给我塞了件他穿过的蓝布衫，布料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我叠好放进书包，想着晚自习还要复习数学卷子。

那天傍晚回学校时，公交车路过爷爷常去的菜市场。以前每个周末，他总牵着我的手在这儿转，会在卖豆腐的摊子前多站会儿，问我要不要吃小葱拌豆腐。那天我盯着窗外掠过的摊位，眼泪还是没掉下来，只默默把书包里的蓝布衫又往深处塞了塞。

高考结束后的某天，我收拾书包时翻到了那件蓝布衫。指尖触到衣襟内侧的补丁时，突然想起小时候我总爱扯他的衣角，说爷爷的衣服有洞洞。他那时会笑着把我抱起来，说等你长大了，给爷爷买件没洞洞的衣服好不好？

那天下午，我坐在老房子的藤椅上，抱着那件蓝布衫，终于没忍住。眼泪砸在藤条的缝隙里，混着上次没吃完的冰糖碎屑，甜得发苦。原来有些难过从不是没到来，只是像爷爷窗台上的兰草，要等很久之后，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冒出让人鼻酸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