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它

       火车刚驶进抚州站，风就先钻了进来——不是城市里混着汽车尾气的风，是带着赣江潮气、裹着树清香的风，一闻就知道，是“它”的味道。
       我总说“回抚州”，不说“去”。好像这两个字里藏着什么，脚一沾到站前的水泥路，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跟着外婆去文昌里，巷子很窄，窄得只能容两个挑担的人错身，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青苔。现在文昌里可变了不少，商业化铺天盖地的袭来，奔着这抹独特文化气息来的游客越来越多，但人多了，似乎就不再有我小时候的味道了。我总爱跑在前面，鞋底敲着石头“哒哒”响，外婆在后面喊“慢些，别撞着卖白糖糕的”。卖糕的阿婆总扎蓝布围裙，竹篮上盖着白布，掀开就是热气腾腾的白糖糕，糖被烧的焦黄，咬一口酥脆的外皮，里面又是糯糯的糕子，现在想想，还是没办法忘记。
       那时候的早晨，是被外婆煮粉的香味催醒的。煤炉烧得通红，铁锅先熬一勺骨汤，滚起来的时候丢进干粉，等粉吸饱了汤，再搁一勺外婆自己腌的酸豆角、几片卤牛肉。我捧着粗瓷碗蹲在门槛上吃，粉滑溜溜地进嘴，汤鲜得能舔碗底，偶尔有几粒酸豆角蹦进嘴里，又忍不住再夹一筷子。外婆坐在旁边剥豆子，看着我笑：“慢点吃，锅里还有。”
       后来我去外地读书，最想念的就是这碗粉。在异乡的早餐店也试过点“抚州泡粉”或者“南昌拌粉”，可端上来的粉总觉得硬邦邦的，调料也少了点什么——没有外婆腌的酸豆角，没有赣江边上晒过的辣椒面，更没有煤炉烧出来的烟火气。每次放假回家，第一站准是文昌里的老店，老板还认得我，笑着问：“还是老样子？加酸豆角、卤牛肉？”粉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裹着香味扑到脸上，我咬了一口，眼泪差点掉下来——还是那个味道，是“它”的味道。
       这些年抚州变了不少，新的高楼盖起来了，马路也宽了，可文昌里的巷子还在，青石板还是那样亮，卖白糖糕的阿婆换成了她的女儿，围裙还是蓝布的。外婆的老房子也还在，天井里的那棵桂花树还在，每到秋天，满院子都是桂花香。我还是会蹲在门槛上吃粉，外婆还是坐在旁边，只是头发白了些，剥豆子的手慢了些，可笑着说“锅里还有”的时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其实我和它的故事，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是清晨巷子里的“哒哒”脚步声，是粗瓷碗里冒着热气的粉，是外婆手里剥不完的豆子，是秋天院子里飘不散的桂花香。这些细碎的、温暖的小事，像青石板缝里的青苔，慢慢长满了我的心。

       其实抚州经济发展并不好，人均GDP也不高，最近很火的环江西经济带也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原来还有江西这么一个省。当然，身为当地人，平时也会和小伙伴们调侃两句，但更多的是对这个从小养育我的地方的依恋吧。

       不管我走多远，只要一想起它，想起这些小事，就觉得踏实。因为我知道，总有一碗粉在等我，总有一个人在门槛上等着我，总有一条巷子，会为我留着那道熟悉的、带着樟树清香的风。它是我的故乡，是我走得再远，也能找回来的地方。